溢於言外的藝術之門
「他真正地為所有類型的,包括聲音、身體、影像等媒介打開了大門,使觀念主義變得更有趣、更強大。」
皮力, 大館藝術主管
三年前曾經寫過一篇有關於當代藝術先鋒、美國藝術家 Bruce Nauman 在香港 White Cube 的個展《Presence/Absence》,展覽以5件影像作品所組成,當其時所探討的核心主題是他以超越藝術意義,並基於時間的質量和思維空間進一步思考藝術本身的非特定本質。只要看過他不同類型的創作媒介,不難發現 Nauman並非一個可定義為某種藝術範疇的藝術家,相反他的創作是在思考和實踐出「藝術可以是什麼?」「藝術家是什麼?」「藝術家可以做的又是什麼?」。被這位藝術家所吸引的原因之一,就是在他身上能看出,當一個人熱愛於某種東西,他的生活和其所有的痕跡都與此相關,而當中的核心價值在於反覆思考彼此之間的關聯。自60年代開始至今,Nauman 便無間斷地突破對所有藝術的想像和規限,透過實驗累積出各種可能性和無限擴闊藝術的可接觸面,藝術對他而言就是充滿重複性的實驗、尖銳的批判性和仔細的日常觀察。
首個香港大型回顧展
大部份的人總認為藝術是難以接觸的,而他的作品正正讓觀者思考到日常生活的意義是什麼,並以最簡單的方式改變藝術意義的定義。是次大館當代美術館帶來Bruce Nauman 的首個香港大型回顧展並非單向性地展出當代「著名」藝術家,而是讓我們重新感受和檢視當代藝術的起源和觀念/觀念主義(concept / conceptualism)的開始,並且貼地地讓大眾感受和認知「藝術可以是什麼,而不是什麼是藝術。」。展覽涵蓋了他60年來涉及過的多種媒介,包括裝置、霓虹燈、聲音、雕塑、行為影像和繪畫,聯同 Bruce Nauman 工作室共同策劃,以35件代表作、獨特的策展視點,重新將他的創作脈落作一次不一樣的梳理,強調出他對於身體、聲音、工作室(studio)和非定義性藝術的思考和探索。
打破既定印象,營造出與香港之間的獨特關聯性及體驗
作為香港具代表性的美術館之一,大館今次由其藝術主管皮力先生以鮮有的獨特視點給香港觀眾帶來了一個全新的藝術視野,作為一個美國藝術家,Bruce Nauman 的作品如何連繫至香港?上文提到藝術和大眾之間依然具有一條無形的鴻溝,而了解藝術的方式成為其中一個可以突破的切入點,故此,是次展覽的核心主題在於藝術大門不應受限制,包括創作媒介、受眾群體、地區性和主題意義。整個展覽除了撇去了藝術本質上的局限性,提高觀眾和其接觸面上的可能性之外;更善用香港本身狹窄、人多地少的特點,以一個由外到內和下而上的地形規劃和佈局設計;亦重新讓香港具代表性的國際標誌,霓虹燈,與其同媒介作品彼此呼應。
《 走直綫 》(2019)
讓作品自行說話,開啟多元面向
在美術館出面、未進入裏面之前,三位共同策展人已經決定先在建築物外面的石梯上,以 Nauman 21段錄音作品所組成的《原材料》作為引子帶領觀眾走進真正的展覽場地,把作品壓縮成為如此的展示形式,剛好呼應了香港這個寸金尺土的城市如何以另類、具體驗性的方式觀賞展覽。其作品由展覽外走進展覽內,亦由第一層延伸至頂層,聲音不停來回踱步在整個美術館,簡單、具重複性的說話和言語不停重新走進我們的雙耳和感知上,讓 Nauman 創作歷程上其一核心元素,「聲音」得以成為展覽中無形的導航。
《 原材料 》(2019)
當步入展場,迎面而來的就是掛在玻璃上, Nauman 最具代表性的霓虹燈作品,《真正的藝術家通過揭示神秘真理來幫助世界》,這件作品除了展現出他把日常商業招牌轉換成「藝術品」之外,玻璃所重疊的倒影亦把他對語言和結構意義的研究同時混合其中,而螺旋形的構造巧妙地回應了大館當代美術館內部樓梯結構,「像螺旋這樣的形狀是非常有趣的,前行時我們就像不停回到同一個二維的原點上,但在三維上我們是處於另一個層次。」皮力先生再提到的思考點和 Nauman 的作品不謀而合,看似充滿重複性的創作同時不停在深化着,相信這亦是策展人選擇作品的其中一個細心的考量之一。
掙脫文字中原有的束縛,透過符號和意義開啟了直觀的想像
踏入一樓的第一個展覽空間,不停重複和重疊着的多種叫喊聲,第一時間令觀眾感到錯愕並且順着聲音尋找作品的方向,原來這些混雜聲音是來自他的一些頻道錄像,包括《 思考 》、《 謝謝你 》、《 小丑酷刑 (我很抱歉與不、不、不) 》,這些作品都是透過重複性的語言配合表情、語調、節奏、時間性把聲音和創作形式同時推至簡單和複雜化。同一個空間放置了三個 Nauman 最早期的黑白實驗性錄像作品,60 年代晚期他專注於進行一些七零八碎、脫離上文下理的行為研究錄像,這些創作其中一個最主要的元素在於他的工作室(studio),以及反映了他對藝術家身份和其工作的疑問和探索,讓觀眾重新聚焦藝術家工作室、日常藝術、創作三者之間相互依賴和影響的關係。
《思考》(1993)
《 小丑酷刑 (我很抱歉與不、不、不) 》(1987)
《 謝謝你 》(1992)
「如果我是個藝術家並待在工作室裡,那麼我在工作室裡做的任何事都是藝術。就這點來說比較像是一項活動而不是一件產物。」
Bruce Nauman
《 角落彈跳,一號 》(1968)
《 用對立式平衡的姿態走路 》(1968)
《唇聲同步》(1969)
同場亦不乏一些霓虹燈和紙本作品,這些創作面前我們看到的是,語言的邊界彷彿變得什麼都不是,而符號的真正意涵亦相對值得探討。《Raw War》、《Perfect Door/Perfect Odor/Perfect Rodo》、《Eat Death》這些作品展示了他其中一個重要的創作脈落,解剖文字和語言上的結構、概念和形式,把語言和文字結構成為他其中一樣具代表性的藝術遊戲,連最基本的霓虹燈《Neon Sign》作品,「NEON SIGN」亦曾被他由原本「NONE SIGN」重新演繹,這個遊戲就如他在1967年《ARTnews》的訪問中提到,「當語言開始破裂,刺激就來了。」作品無疑模糊了觀者對藝術的理解和感知,以及對藝術本質上的思考。
當我們以為他的作品是單一的探索藝術本質是,同一層的另外兩個展覽空間分別帶來數個 Nauman 重要的雕塑創作,包含了他長期以來以動物、噴水池、社會事件為核心關注和比喻,以探索對人性的正確性的感悟。而這些作品的共通點在於原生物料上的純粹和原始(raw)保留,以及有別於上文另一展館的空間營造,美術館以一個安靜的空間設計讓觀眾直觀和重新審視這些和我們生活中密切相關的議題。
《 動物金字塔 》(1989)
《 南美之圈 》(1981)
具重複和重疊的空間下,我們看到的是什麼?
到了最後一層,承接一樓所呈現的錄像作品,再次看到創作錄像《 用對立式平衡的姿態走路》,他在作品中所分割、解剖和幾何形式的呈現,並且再次強調重複和重疊性的實驗、時間性和累積在 Nauman 的作品中的重要位置。
《 用對立式平衡的姿態走路 》(2015/2016)
「時間在他的作品中很重要,它所呈現的是永恆,同時從多重意義的文字遊戲引導我們進入另一個藝術空間,創造一個不會忘記的時刻。」
Caroline Bourgeois, Pinault Collection 首席策展人
到底藝術需不需要藝術形式(Artform)?相信重點在於藝術家如何詮釋作品,以及觀者如何感受作品,但重新回顧 Bruce Nauman 的創作脈落,以實驗作為接受與回應藝術、日常和世界的方式,從而探索在作品表面之下的意義才是真正的重點和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