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訪談 • 游孟書 玩具的文化密碼 積木中探索人類精神的深度

游孟書的藝術創作大多以玩具作為核心,卻從中探索了人類精神層面上的嚴肅話題,其強烈的張力與反差令人印象深刻。一塊小小的積木如何由延伸至個人身份反思和全球化議題,同時深化到文化認同的領域?這次帶來香港的系列《Beyond Legos》透過 Lego 的背面和負空間進行創作,象徵著玩具文化背後更深層的力量,從而重新理解和轉化。 


MSY : Meng Shu You

P : Panda Chow


P : 可以先介紹這次帶來香港的作品嗎?

MSY : 這次帶來香港的就只要兩個系列,一個系列是珊與海系列,那是 2023 年的時候跟一個新的建材做合作,然後他們叫做珊瑚土 ,珊瑚土是從沖繩那邊的政府跟那個建商合作。他們需要把那個珊瑚復育,所以先把白化的珊瑚先藏起來,然後磨碎成粉,貨成塗料,然後適合用在室內建築,因為它會吸收有害的氣體,像甲醛那種東西。那他們未來要推廣這種建材,所以他們找藝術家合作,我就跟他們合作,我去分析一下這個商務圖它的成分,發現他們的成分跟陶瓷其實非常相近,就是那種鹼性物質那些東西,所以我就想說那用陶瓷的方式來做發展。因為我本身自己也是愛海的人,畢竟台灣嘛,我自己有在衝浪、潛水,所以我把珊瑚土這件事情跟我那些對海的那種經驗做一個連接。所以你可以看得出來我用瓷圖,先把它幹成板,然後切成一片一片,然後敷上這個珊瑚土,用敷的就是它有點像是泥漿的方式敷在上面,然後把它拆開、分開來燒製,然後最後燒製完以後再把它拼回來。


所以它是隨機 (ramdonly),因為有用木料去燒它,所以它有那個煙燻的狀態,因為煙是隨機飄散,就是它不可能你控制要怎麼,所以把它燒完以後再把它全部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它就是會有些地方比較黑,有些地方比較白。其實這種視覺模式就有點像是我在潛水的時候看到那個陽光的影子,透過海水、在海底下的映射的方式。我是覺得這是水紋,可是有些觀者會覺得它可能因為有它那種曲線,有可能會他們會想到是女人的軀體輪廓;有人會認為它有點像是林子 (forest) ;有人認為是它是一個稻田的方式。所以很多人有不同的想象,可是對於我來講,它就是一個我跟這個珊瑚土之間的應用跟對話的方式。

P : 在我的觀察中,你的作品大多以玩具作為創作核心和延伸,並且以此探討人類精神層面上較為嚴肅的話題,這樣的藝術創作讓我感到強大的矛盾,或者說是張力互相在彼此拉扯,你有這種創作意向嗎?

MSY : 我舉個例子,第二個系列叫 《Beyond Legos》,這個系列是我跟玩具的一個脈絡來延伸的,Beyond Legos 的狀態是我用 Lego 的背面 (backside)。我們一般 Lego 背面是看不到的,背面裡翻過來,用它的負空間 (negative space) 就是背面的空氣啊,我把那個背面的空間、地方翻轉成瓷土。然後一樣用煙燒方式讓它隨機飄散,然後我再把它煮回來變成像氣流,或者像這個變成比較簡約的 (minimalism)。其實這一個系列的作品是今年 (2024年) 5月的時候發表,所以如果從我的創作脈絡來講,玩具這件事情它會延續到我之前在美國跟悉尼的時候。我在那個時間點的時候,我算是一個當下環境的第三者,也就是並不居住和成長在哪裏的旅行者。這樣的第三者狀態,啟發了我怎麼樣去思考自己的亞洲女性、藝術家的身份,所以那時候就是透過玩具這件事情來處理其背後的文化的勢力。意思其實蠻好解讀,譬如說你今天是一個 Mickey Mouse 的玩具,那它背後所要編織的包括全球化、新美國主義的價值觀等等,那些東西它是跟玩具是綁在一起的。

P : 所以重點它並不是一個類似一種糖衣包裝,其實你是在研究它背後,比如說 Lego 或是Mickey Mouse 它背後的東西。 

MSY : 最主要是從這開始,然後來回到台灣之後開始轉化成那種方式來做。 2014 年我回台灣的時候就開始意識到去處理這個全球化的議題,因為我已經不是第三者的身份,我已經變成所謂的在地。那我覺得在談論這件事情可能就有點尷尬,可是因為我跟玩具這個的分析啊,或者是玩具對於世界的一個影響,其實我已經有一些慣性的操作。所以我就開始去思考怎麼樣在臺灣跳到不同的變化 (range),所以 Lego 是一個好的選擇,先不要說 Lego 在 70、80年代之後開始跟好萊塢結合,先回到 Lego 它的所有的主體,積木它就是全世界的積木,就是一個樣子,它比較沒有後面的附加的文化或者是勢力這件事情。所以我就從那個點開始擴展 (outreach) 。當然我在以前處理玩具的時候,它比較是屬於是一個元素去對這個事情的背後做一種抗爭、推擠這個文化的壓力問題。

那現在的玩具對我來講是, 我們在講 Lego 積木的時候,我們會很正面的去思考這件事情,它的教育、功用,它可以拼成任何的事情,你要的東西 Make A Dream Come True。 這個在目前的商業操作大概是這個狀態,可是很多事情其實也不一定會是這樣子,就像。When we are sad we are sad, when we great we are great, when we depressed we are depressed,所以我就思考怎麼樣透過 Lego 這件事情去重新意識 (Re-recognize) ,重新去理解這個世界的狀態,所以它變成是一個棋子或是一個元素,然後我去扭轉 (twist) 。

P : 看過你一個訪問,你曾說想要創作藝術的一個重要轉捩點是你曾經的意外,是次意外讓你思考生命的意義。而我再次觀看你的作品時,發現除了個人對自我情感和內在的探索之外,同時亦回應了當前的社會或全球化狀況,例如之前關於《美力》的展覽。所以這反映出你在個人對話中在延伸至社會環境嗎?

MSY : 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它就是一個往左邊或往右邊走的狀態,但我覺得我個人的狀態只是一個起點,讓我開始做這件事情。可是這件事情要把一個作品的完成,或是要形成一個project,或是一個成功的藝術家,它不能只有幾點,它不能只有情緒。尤其是像我們現在 21 世紀的狀態,它可能還是需要團隊,需要組織規劃跟背後的研究,那這些都只是過程,它沒有對我來講造成任何的矛盾,目前在我的藝術創作,它就是一個連載一起的東西。


P : 除此之外,破壞和重構似乎不停徘徊在你的作品上,它們在結構上似乎帶有某程度的重複性,這個過程和創作概念是一個對自我內在的拷問嗎?

MSY : 其實這也可以回溯到我早期在美國的作品,我曾經出了一個系列作品叫做《Coca Colilization》,我去找一個可口可樂的瓶,然後我把它翻成青花做成好幾百個,是一個大量的生產 (mass production)、是一個重複性 (repetition),那個時候比較指涉的是所謂的資本主義的這件事情。當我在處理那個作品的時候,其實在某些狀態就一直在研究這種持續性 (consistently),就是一直不斷的重複的這件事情在藝術的領域裡面,它是什麼樣的的話語啊?因為畢竟一個是一個兩個兩百個八百個二千個,那我覺得這個在我的作品裡面,它是是一個循環對啊。 我覺得這對我來講沒有什麼是矛盾的地方,因為假設說像這一件作品,雖然我叫它做 Beyond Lego,但它依然是積木的一部份,所以它具有可以無限延伸的特徵,這種重複性的狀態大概如此。

P : 這樣的創作方式是自然而來的嗎?還是受到一些經歷或靈感的影響?我認為中間最有趣的一點是它與祭祀、儀式過程和叩拜有點相似,讓我感到你作品和概念上的融合性和完整度非常高。

MSY : 我覺得美力拜拜的那個 project,我是 2015 年的時候在台灣發表的,那當然在之前我曾經在悉尼有發表一些類似的作品,可是最主要你剛剛所說到那種宗教性、在我們華人社會那種祭拜模式,它只是比較像是機械 (mechanic)的操作,它其實沒有一個思維,或者是某種元素或情感。可是我覺得這種重複性在我做的頻率,它其實是有某種意義的,它有它的需求,所以這兩個應該是兩回事。

為什麼我那時候會置入這個拜拜,所謂的儀式性或是那種神堪性的操作,因為最主要是我那時候14年剛從內地回台灣,那回台灣我們一般家裡可能就叫你去祖先的神桌上面去供奉,跟祖先報告說你回來了這樣子。是因為這樣子所以我讓它演戲了一種宗教的元素在裡面,下面那個燭臺其實就是我們台灣民間的家裡會設的那個神桌。它所以變成是一個操作形式,其實只是一個意向的挪用,它這個宗教其實在我的作品的系列裡面不是民眾的。所以我的作品的重複性跟美力拜拜系列的拜拜,那個重複性是不一樣的東西。

P : 但我覺得你說那個 mechanic 的東西讓我想起很多人說,科技就是現代版的宗教信仰。

MSY : 因為目前大家說是 AI 時代,可是當大家都是 AI 的時候,一定會有一群人跑去回到最根本的 AI 做不到的事情,我覺得一定會有這樣的狀態。譬如說我們是陶瓷,那我發現現在的AI 可以處理的像 3D 列印,或者是那種場景設計那些電腦軟體可以處理的事情,它剛開始出來的時候大家都要學。可是現在當它哪裏都是的時候,大家反而開始回去處理最原始,你需要手、你需要時間、你需要節省去跟它對應的東西,它才可以得到你心裡面的 peace and nice。不管這個是一個治療的過程或是自我認識的過程,我覺得它其實一定要變形存在,就像有人會開特斯拉,可是有人就會開古董車。

P : 對於媒材的選用上,雖然你有明顯的蠟製作品、LEGO、瓷土,但我依然直覺認為你是一個多媒材和多元的藝術家。但對你而言,這些物料是不可或缺的嗎?你偏向再仔細研究它們的可能性,還是選擇更多不同的媒材?

MSY : 我的物料 (material) 的決定在於我想要這個作品達成什麼樣的任務,它跟我有沒有新的物料沒有直接的關係。我的作品的創作方式很多時候是當我做到這邊的時候,我就看到了什麼,那我下一個作品可能往那邊前進,我是踩在我自己的肩膀上去處理下一個階段的東西。所以很難說因為有一個物料才去做,最主要是看如果需要什麼,那我會去處理那個物料處理的事情,對我來講,那個是就像一個APP的置入,把它搞清楚。

P : 我好奇一點,比如說做這個作品的時候,你有沒有試過有些作品是你還是覺得不合適的。

MSY : 這是經常出現的,我覺得因為我們現在在當代的領域裡面,就是你的想法 (idea) 是每天可能一直跑出來,可是我覺得最難的是選擇什麼是最棒的想法,還有我覺得比較難的是你要有那個決定選擇的時候要聰明一點,就不要選擇最差也不要選擇普通,要選擇比以前更好的。而且就算想法出來的時候要想如何處理,因為想法出來是一回事,但需要把它實行就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我覺得我的創作的狀態就是一步接一步 (step by step),然後在創作過程中發現新東西,並且抓緊它。

P : 最後,你對以酒店作為展覽空間的博覽會有什麼期待和想法?

MSY :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類型的藝博會最早期是從日本開始的,在台灣亦行之多年。這個最主要只是在我的藝術家的規劃裡面的某個區塊,因為這種藝博會它能夠帶進來的尺寸還是有限,它不能像說我在美術館可以做些巨型、非常當代的作品。但因為這種高度當代性的東西,他更生活環境沒有辦法做一個融合的話,其實也有他的困難。所以我覺得他只是其中一個(連接我的作品的)管道,所以不同管道出去的作品也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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