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指導眼中的藝術創作

說起美術指導，相信有一套電影的獨特美學是被大多數觀眾所忽略，就是陳欣健在1986年自編自導自演的懸疑警匪片《平安夜》( 台名 : 《直冒冷汗》 )，此作品更獲得第五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美術指導。故事結構簡單，圍繞一宗模特兒的命案展開，從而串聯多個角色，刻劃了整個調查過程以及受害者女兒的心理狀況。有別於大部份警匪片的槍林彈雨，整套電影是以異色和非主流的手法推動劇情，敘述深藏內心深處的暗黑人性，並結合時尚與藝術的場景，從側面描繪了角色的特質和豐富了人物的心理塑造，把電影中主流的劇情帶來具藝術性的視覺衝擊與情感震撼。

這次我們有幸邀請《平安夜》的美術指導陸叔遠 Robert Loh ，與我們深入探討這套電影的美術設計及其背後的藝術理念，和他的獨特美學是如何呈現在作品當中。他提到《平安夜》的初始構思源自導演陳欣健對一代香港影壇「最美鬼后」王小鳳的生活風格的興趣(由香港四大才子中的黃霑、倪匡、蔡瀾所主持的ATV節目《今夜不設防》中可見其豪放女本色），並以誇張的形式呈現。故事設定在五年後的香港，結合了毒品、飲酒和瘋狂的生活，展現了一種科幻與幻想的氛圍。

從 《平安夜》看藝術創作與謎語 (Metaphor)

電影中包含大量的暗喻和謎語 (Metaphor)，而Robert 設計了王小鳳角色Bobby的住所和浴室場景中都極具象徵意義，「陳欣健的劇本是在一個洗手間內發生一些廝殺和槍殺的劇情，然後我就在跑馬地鳳輝臺一間荒廢的古老大屋，構思了一個「圓形浴室」 。」「圓形浴室」不僅是一個殺戮的場所，還象徵著無法逃脫的束縛，結構融合了鬥獸場和馬戲班的概念，這樣的設計強調了這場景的非理性與病態。圓形同時具象化了角色的心理和生活方式，除了瘋狂與病態之外，亦象徵着她封閉而扭曲的思維模式。

由配圖的手稿可以看到「圓形浴室」 大約25尺×25尺，空間感非常足；房間內是綠色的地板，牆上淋有許多油漆偈油；中間是一個很大圓形的平台，平台上鋪滿黑白相間的磚頭；圓形平台對上設有圓形的窗簾架的鐵通，並掛上黑色的反光膠布；平台的兩旁分別設有花灑淋浴和黑色馬桶，對上同樣掛上黑色膠布；而平台的中央則設有一個黑色的浴缸，裏面佈滿泥漿，用作角色洗澡之用，象徵了污穢的東西及兇手生活在骯髒的環境。

以獨特的「Camp」 味打造角色的內心世界

電影中超現實的場景設定以及誇張的風格，將幽默、荒謬與黑暗融合並營造出一種獨特的視覺和情感體驗，當中更滲透了一絲絲的「camp」味。除了最標誌性的、超現實的泥漿浴室場景呈現出異於常人的風格之外，電影中無法完全仔細拍攝得到的服裝化妝亦極具誇張與戲劇性 。「我嘗試透過它們反映她的角色特徵，例如這場戲的妝容是奇怪的她整個額頭都是黑色；服裝上把一件西裝反轉穿，英文來說就是「inside out back to front ，這裏完全反映了Bobby的角色psychology (心理)就是 inside out back to front, upside down 。」如果要在數電影中更多的場景細節，可以在看Bobby的居住客廳手稿配圖，Robert 在深水埗廣東道找來的棄置船隻零件放到客廳一角、並在天花懸掛着幾個健身的吊環，以及金魚缸裏放了一條油錐，這裏再次強調了角色心理上的反叛與扭曲，強調了角色的瘋狂與不尋常。

而作品中還有另一個有趣的「camp」角，「我唔係Bobby，我係Mickey！Oh, Mickey you’re so fine. You’re so fine, you blow my mind. On Mickey. On Mickey.」人稱「米奇」的資深影星吳振東飾演兇手的助手，是一個古怪、瘋狂又像小丑的人。「他這個角色非常適合蹲在我設計的馬戲班浴室中，就好像 Francis Bacon （英國畫家）畫中的角色形象一樣。」說起 Francis Bacon，他年輕時是家具設計師，曾經以鐵通做主要設計元素，而他後期的繪畫作品亦有一些畸形的生物蹲在在那些鐵通上，而 Robert 提到整個圓形浴室的設計大部份亦是取材和靈感自Francis Bacon的作品。

超現實的藝術探索

雖然《平安夜》是一部懸疑犯罪驚悚片，但其中卻穿插着很多科幻未來感和超現實的想像，其藝術創作與電影的糅合似乎已經超越了一個美術指導本來應該要做的事情，「超現實主義未必代表科幻，它反而是讓我們重新思考現今的社會近況、整個世界的觀看方式或者走向，而世界是有很多可能性的。」 Robert 認為超現實主義不僅是科幻的表現，而是一種刺激創造力的方式。又例如他對Carl Jung（瑞士心理學家）的哲學理論，individuation (個體化)的認同，個體化是一種心靈成長的目標，裏面是一種可分離，但不可分割的內在「整體」(in-dividual)。「人不僅僅只是得一個角色，你有越多角色的時候你就越自由)。」 而反觀超現實主義，它能刺激我們的內在與創作，引發出更多的可能性。

一部讓你重新思考的懸疑藝術片

和 Robert 深入探討了電影中的美術設計後，不但發現了更多作品中獨特的藝術價值與深邃的心理探索。更多的是了解到他如何通過精心構思的場景，如象徵性的圓形浴室和誇張的角色造型，成功地將角色的內心世界與故事主題融合，呈現出一種超現實的視覺語言。《平安夜》這一部實驗性作品透過暗喻和謎語，激發觀眾對人性和社會的思考，同時讓人們重新認識電影中的美術指導角色及其對整體敘事的深遠影響。